王亚蓉:古代纺织品实验考古学研究第一人

原标题:王亚蓉:重现千年锦绣

王亚蓉:古代纺织品实验考古学研究第一人

王亚蓉:古代纺织品实验考古学研究第一人

  江西靖安东周大墓出土织锦复织成果(左王继胜,右王亚蓉)。

王亚蓉:古代纺织品实验考古学研究第一人

  2017年社科院考古所纺织考古团队合影。

  伸出手,与记者交握,触感微凉。

  简单寒暄,落座。她一双素手交叠着放在腿上,蓝色混金丝的衣服映衬着,尤显得纤细;丝丝缕缕的皱纹浅浅地浮着,指甲光洁,唯有略显肿胀的骨节打破了一丝美感。

  她叫王亚蓉,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纺织考古学家,古丝绸修复领域的资深专家。人们尊称其“王先生”。这双手织补得了楚锦唐罗。

  1.古代纺织品实验考古学研究第一人

  2000年元宵节过了没几天,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老所长徐苹芳给王亚蓉交代了一个任务:“最近不要出京,万一呢!”

  他说的万一,是北京市石景山区老山驾校环形公路东南段路北山坡上正在进行的老山汉墓发掘。一旦遇到丝织品怎么处理文玩,作为丝织品修复专家,王亚蓉随时要去现场指导。

  这座墓是公安部门破获一起盗掘古墓案时发现的,是自1956年昌平明十三陵定陵和1974年丰台大葆台西汉墓之后,北京再次有“大墓”露脸。

  更难得的是,中央电视台第一次转播考古发掘现场。一时,这座墓成了很多北京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谁都能点评两句。领了命的王亚蓉跟大家伙儿一样,也是透过屏幕看到了这样的画面:墓室已坍塌,棺木严重挤压。专家直言:“汉墓封闭后的百年内就已经坍塌了。”

  王亚蓉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一方面松了口气,应该不会有任务了。因为这是北方,天气半年干、半年湿,墓又是被盗过的,丝织品、纸张等有机类文物,几乎没有生存下来的机会。但更多的是惋惜。

  不过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墓葬热度,报纸版面几乎天天都有少的消息传出。老山汉墓发掘现场负责人、北京文物研究所副所长王武钰不得不经常出来辟谣。比如“开棺”直播是误传;“便房”不是厕所,是一种墓制结构。

  突然一天夜里,王亚蓉接到了电话。大概内容是,墓葬清理过程中,工作人员发现坍塌棺板分开的一层和二层间夹着一层丝织品。

  “怎么办?怎么处理?”对方问得急赤白脸。

  王亚蓉脑筋转得飞快:“既然打开了,就把上面棺板翻过来,先用水润湿了的宣纸蒙在表面,然后用塑料布包上,一定要保湿,一定要避光。”

  第二天一大早,王亚蓉被考古现场的车接来了。

  “兴奋,第一眼看到特别兴奋。这是朱砂绣啊!”动作举止婉约的王亚蓉,谈到工作,说话却都是直给型,即使自己最初判断错了,也丝毫不加掩饰,“后来,我发现不是。上下(板)都是成吨的棺板,两块板间形成了一个密闭空间。棺板上背红色大漆,颜料已经被压进了丝织品。”

  真正的文物提取、修复要挪到屋子里进行。北京市文物局特意协调了一间临时木板房,就在墓葬附近。

  木板房居然被围了,只要是玻璃的地方就有人扒着往里瞅。

  “北方墓葬出土的丝织品太少了,别说普通人,考古队的人也都想看。”王亚蓉的办法挺绝——找报纸,把所有的窗户都糊上,处置丝织品不能受到干扰,文物太过娇气。

  这是很王亚蓉的一种态度。

  即使如今,参与了《大国工匠》拍摄的中国丝织品第一人,谈及出名的感想,一摆手,连摇头:“麻烦!不喜欢。我就想踏踏实实工作。”

  去年年底,王亚蓉在成都举行的中国文物学会纺织文物专业委员会第二届学术研讨会上,亮出了自己最新的复织作品:东周双色几何纹经锦。

  现场,她穿一身绛红色旗袍,“粉丝”竞相上前。有人提出:“王先生,您能和我们合个影吗?”也有人问:“王先生,这卷锦的颜色好像比照片上的亮一些……”

  古稀老者恬静地应对,不急不躁。40多年来,她先后参与了长沙马王堆西汉墓、法门寺唐塔地宫、北京老山汉墓等多处丝织品的现场发掘、清理、保护、修复工作,是开展古代纺织品实验考古学研究的第一人。“先生”,这一尊称她当之无愧。

  2.沈从文先生的高足

  可在女先生的心里,先生是沈从文。她曾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幸运得一良师,耳濡目染成就今日事业。

  拜师的过程,与很多故事里说的一样——无心插柳。

  上世纪70年代。王亚蓉是北京玩具厂的美工,一双手细细长长,像是雨后冒尖的新笋。

  七十年代初只要有空儿,她就往北京图书馆柏林寺分馆跑。去得多了,一位不认识的长者注意到她。有一次,他俩邻座,老人问:“你怎么不去搞建设?”

  王亚蓉据实以告:“我是来找设计灵感的。”

  这位长者是时任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教授的杨纤如。他为有年轻人能踏实读书而开心,于是跟王亚蓉要了电话号码。“我想把你推荐给一位老朋友,他那儿书多,资料全,不过我得问问人家。”

  “那您能告诉我他是谁么?”

  “沈从文。”

  王亚蓉听了这三个字,压根儿就没觉得能有机会拜见先生。“他的书我读过,《边城》,我很喜欢。”

  几天后,王亚蓉接了一个电话。她结识了沈从文。

  成为沈先生入室弟子,要面试么?

  已经满头白发的王亚蓉抿嘴笑,指了指靠窗的小桌,最上面有一张A4纸,黑色线条勾勒出几只灵动狗熊,或出拳、或下腰。

  “这就是我的‘入学考试’。”透过圆圆的镜片,王亚蓉眼睛弯成月牙,娓娓回忆:“杨教授带我敲开东堂子胡同里的一扇房门。屋里暗,写字台上亮着台灯,沈先生鼻口间还留有未揩净的鼻血,拿着毛笔正修改文稿。”

  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好奇地打量——十二三平方米的小屋,架上是书,桌上是书,地上堆的还是书,双人床上也堆满了书,四壁凡手能够到的地方贴满图片和字条。“听杨教授讲,沈先生多次被抄家。可如此陋室,鼻子里还塞着手纸的沈先生和老友谈笑风生,我的无知让我无法理解,他竟能如此快乐地讲述他的工作。”

  年轻的手与老者的手相握。“先生的手,柔若无骨。”

  王亚蓉去求教的次数多了,得知沈从文奉周恩来之嘱要编一本《古代服饰资料》。但“文革”期间,他被这本书所累,挨了不少批斗。曾辅助他编辑书目的陈大章、李之檀、范增等人也都各自忙去了。只有沈从文觉得“不管怎么说搞出来,对年轻人以后会有用的”。

  “得知我是学绘画出身的,沈先生鼓励我试试!”

  第一幅画,是河北三盘山出土西汉错金银铜车马器上的六只狗熊的摹绘。“可能觉得我画得能入眼,从此,我就开始追随先生学习,并结识了王 (音旭),一同成为沈先生的助手。”期间工作调动几经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