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中的壁画故事

佛教故事画[舍身饲虎]绘于窟内南壁,它以精密独特的构图传达出镇定坚毅的情感,吸引着无数艺术家为之倾倒,堪称人类艺术的瑰宝。

在古老的印度,三位善良的王子到山间游玩。其中,最小的叫萨埵。一只母虎产下七只虎仔,虚弱至极,无力觅食。王子们想要帮助它们,但老虎只吃新鲜的血肉。情急之中,无处获取,眼看奄奄一息的老虎们都要被饿死,王子们一筹莫展。慈悲的萨埵决心用自己的肉身去拯救老虎们。他支走了两位王兄,俯身躺在老虎面前,可是虚弱的老虎尽然无力下口。萨埵登上山崖,用竹枝刺破喉咙,纵身跳下。老虎们添食了萨埵的血,慢慢有了体力,又将萨埵德肉身分食,终于恢复了生命力。天地都为萨埵德慈悲所震动。萨埵的兄弟感到异常,立刻返回。见到满地骨骸,悲痛不已,扑倒在地。一位大臣洒下清凉的水,使之苏醒。国王与王后闻讯赶来,悲痛欲绝,在母亲怀中的萨埵又幻化为肉身,如同睡着一样安详。大家为萨埵建造了一座白塔,将他的骨骸收入塔内,供奉礼拜,以纪念他的慈悲功德。故事中的萨埵就是释迦牟尼佛的前世。画中萨埵的舍身奉献正是释迦最终晤道成佛的基石,这个故事蕴含了佛教最重要的精神核心——慈悲与奉献。因此,广为流传。

这位画师把经文中记载的情节表现地这么丰富细腻,在不足两平米的壁面上绘出了20个人物、8只老虎、5只山羊、两只鹿、1只猴子,还有重重山峦及一座庄严的白塔。整幅壁画形象众多,但却繁而不乱。只要对故事情节略有了解,观者的视线便会自然被画家巧妙安排的走势所引导,顺序进入画面,进而欣赏全图。

这幅舍身饲虎图包含的具体情节大致有七个部分:1.兄弟出游遇见饲虎;2.萨埵太子发誓舍身饲虎;3.高山投身;4.饿虎啖食;5.父王母后怀抱萨埵太子;6.兄长、夫人、彩女的悲痛;7.起塔供养。画面上的1-6部分形成了一个整体,它们之间存在一个相对明确的中心,也是绘画形式的中心。我们可以看出,这个中心场景的内容和形式与大多数克孜尔同题材壁画场景是相似的。254窟壁画上描绘了数只饿虎伏在萨埵太子的身上舔食其血肉。不过,从幼虎的数量上我们已能初步看到一些差异,这暗示了该壁画的创作的依据发生的改变。

首先,画师将复杂的故事分为五个场景。画面的起点集中在三位驻足而立王子,中间,身着长袍的萨埵举起右手对天发愿,超越感油然而生。长袍的指向把势汇集到下方正在吃奶的、生机勃勃的小虎身上,萨埵要救的不仅是几条性命,而是一个母亲的希望。

萨埵躺在老虎身边,老虎无力咬他,他又登上悬 崖,用竹枝刺颈,然后纵身跳下。画家将先后发生的事情组织在同一组画面里,刺颈的萨埵与跳下山崖的萨埵,不同时刻的眼睛却在彼此注视,仿佛在相互问询。在 构图上这一幕由多个三角形构成,这种稳定的结构使萨埵舍身的瞬间显得更加冷静和坚定。

右下方,饥饿的母虎和幼仔都围绕在平静的萨埵身边啖食,画面上的鲜血还清晰可见文玩,但他的手还全力支撑着老虎的脚,这种生死依托的处理非常震撼,这个细节处理深入地表现了舍身饲虎的精神深度。萨埵身体暗含的直线造型则表现了内在的刚毅、平和。

萨埵的牺牲引来亲人们无尽的悲痛,有人取来清水洒在他们身上。洒水在佛教中有富于觉醒的含义,清凉的水让悲痛的王子们从迷乱中觉醒,感悟到萨埵舍身的功德。这些剧烈动态将画面的势引导向画面的边缘,而他挺起的胯又将势顶向画面的上方。正是画师的精心设计,使观众的目光又在尽头处回转,随着故事情节继续行进。

母亲怀中的萨埵就像轻轻睡着了,从骨骸遍地到恢复了完整的肉身,画师表达了一种温情与智慧,就像佛经中所说的,萨埵舍弃了肉身却获得了完整的法身。萨埵真正的生命并没有失去。对比母亲的悲痛,萨埵的父亲已在礼拜佛塔。观众的目光随之汇集到白塔。

白塔象征着萨埵的慈悲与功德,也是整个故事的精神所在。因此,具有特殊的意义。但是,画师却用了一种很不符合常规的方式来处理它,塔檐是俯视的,而塔基却是平视的,画师为什么要这么设计?萨埵的意愿不是去往彼岸,而是生生世世地奉献,回到终生才是他的目标,所以画师构思出一个矛盾的视角,既保持了画面的稳定,又强调了生生世世救度众生的誓言。

通过精心选取的五个场景,画师利用人物的形态和色彩营造出画面的势,形成一种流动感,至纯天珠,引导着观者的目光与心理感受,从新对这个著名的佛教故事进行了深入体会。

跳出局部情节,通观整幅画面,细心的观者会注意到画师早已埋伏下的两条基准线。垂直方向上,发愿的萨埵王子的长袍形成向下的趋势,指向吃奶的小虎,它昂首挺胸的姿态表达了重获生机的喜悦。而小虎脚下,文玩,就是献出生命的萨埵。水平方向上,右边舍身刺颈的萨埵与左边象征成佛的白塔塔基连成一条直线,将萨埵德舍身与未来的成佛贯穿了起来。两条基准线一纵一横,从献身到新生,从舍身到成佛,因果关联,即具有佛教的义理,又建立了画面的内在视觉框架。势的运行和丰富的细节在这框架上变得紧然有序,意味深长。

尽管我们无法得知一千五百年前这位画师下笔时的全部思绪,也无法知道萨埵带给他怎样的内心震撼,不过,他把自己的信仰和情感饱含匠心地凝结在这块古老的石壁上,让它穿越千年时光,传递给后世的人们。这正是一件优秀文化遗产所独具的无穷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