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以橘皮黄尤为高贵惟橘皮黄四方者

无论是论及文人与田黄情结,还是田黄价值的缘起,大约总要从曹学佺这个人说起。这位生于明代万历年间的晚明杰出政治家、藏书家和文学家,乃是福建侯官县洪塘乡人,也是被王士祯在《池北偶谈》中认为是“明万历中年以后迄启、祯间”能作出“六朝、初唐之格”诗句的唯一一人,更是《蜀中名胜记》的作者,校印过《十三经注疏》,与两大小说家冯梦龙、凌濛初皆有交游。世事动荡,清兵入闽时他终以身殉国,可谓是明末清初时最为典型的守节不移的文人代表。就是这样一位历经明代三朝、沉浮宦海的文人,成为了与田黄结下不解之缘的第一人

林东作 田黄石和合二仙摆件 重92g
福建东南2013秋拍

曹学佺与田黄石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清代施鸿保在《闽杂记》中记载:“明末时有担谷入城者,以黄石压一边,曹节愍公见而奇赏之,遂著于时。”那时曹学佺正因得罪蜀王被罢职回乡,便做起了明清文人归隐时最爱做的一件事——为自己建园。曹学佺的园子名为“石仓园”,既名“石仓”,自然要有好石。由此,曹学佺凭己力搜罗各色奇石,终在闲步洪塘时得以与田黄石相遇,田黄与人的缘分就此开始,并历经明清两代以至于今日。

田黄石古兽章 重26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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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曹学佺之后,田黄的名声愈加响亮。关于田黄最耳熟能详的故事,大概莫过于乾隆皇帝夜梦“福寿田”三字之后,便以产于福州寿山的田黄石作为元旦供品祭拜天地,以取年年国运平安昌盛、福寿田丰之吉兆。而他的“田黄三链章”由正方形的“乾隆宸翰”、椭圆形的“乐天”和正方形的“惟精惟一”三枚田黄石共同组成,分别以三条约十厘米的田黄石链条连接在一起,整体造型以雕制巧夺天工而闻名,堪称稀世奇珍,至今仍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当中。

汪世杰作 田黄石古兽方章 重5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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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田黄作为贡品被送入宫廷并受到帝王的推崇的时间恐怕要更早。清代施鸿保的《闽杂记》中这样记载:“国初耿逆取之献京师权要,断掘殆尽。查初白《寿山石歌》所云:‘强藩日取如输攻,初闻城北门,日役万指傭千工,掘田田已尽,凿山山为空。’”其中的“耿逆”指的便是清初三藩之一的耿氏。在清顺治十七年时,靖南王耿继茂由广东移驻福建并在福州建造他的王府,之后其子耿精忠更是役使成千上万的福州人在不足一平方公里的水田中大量采掘田黄,几乎到了挖掘殆尽的地步。而这些由自然所赐的珍宝,在这个时候已经源源不断地被送入了清代宫廷皇室之中,再由内务府的造办处制成印材,数量自然极为丰富。只是彼时的田黄仅仅作为众多奇石的一种,虽有绝世惊人之姿却尚未脱颖而出,一直到了乾隆帝时期,对田黄的推崇真正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众多著名的田黄石御用印章在乾隆帝一朝层出不穷,如“鸳锦云章 循连环”、“信天主人”、“三希堂”、“长春书屋”等等。此风影响到了后世帝王,包括咸丰帝也有“咸丰御览之宝”、“御赏”等田黄印玺。

田黄石螭虎钮方章 重30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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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以田黄治皇家印玺的风潮,使得田黄石获得了“石帝”的称号,而“灿如金,润如玉,凝如脂”的田黄石也的确当之无愧。首当其冲的原因当然是其纯正的黄色——田黄石中颜色夺目者,“如隔河惊艳”。田黄颜色有橘皮黄、金黄、桂花黄、熟栗黄、枇杷黄等多种变化,其中以橘皮黄尤为高贵——“惟橘皮黄四方者,两以上,易金三倍。余视成色高低而定”,民间俗语中的“一两田黄三两金”便由此而出。当然,如今的田黄石价值更高,早已不是三倍黄金所能够换取的。

《易经》中说:“夫玄黄者,文玩,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中国古代文化中,黄色乃“地气之光色”,无论是“有骊有黄,以车彭彭”的黄色神马,还是“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耳”的黄玉,还有“茀厥丰草,种之黄茂”的嘉谷和“彼都人士,狐裘黄黄”中的黄色狐裘,都代表了极为美好的事物,黄色在文化意义上受到了古代中国人的普遍喜爱。而到了汉武帝时,“鲁人公孙臣上书日:‘始秦得水德,今汉受之,推终始传,则汉当土德,土德之应黄龙见。宜改正朔,易服色,色上黄。’”太初元年才正式摆脱秦制,宣布改制:“夏五月,正历,以正月为岁首。色上黄,数用五,定官名,协音律。”,“夏,汉改历,以正月为岁首,而色上黄”,此时,黄色已成为了一种尊色,不能随意使用。不过黄色被明确规定为帝王的象征色彩则要到了隋唐时期。王懋的《野客丛书.禁用黄》云:“唐高祖武德初,用隋制,天子常服黄袍,遂禁士庶不得服,而服黄有禁自此始。”从此黄色就一直作为了皇家的象征。而从田泥之中被挖掘出来的田黄,似乎正带着天然的“地气”,有着最纯粹的黄色。这既是大地之色,更是帝王之黄,宝气尽显,因此才受到皇家如此的推崇。除此之外,田黄石的石质滑润如脂、拊不留手,具有所谓“六德”之美,即“温、凝、细、结、润、腻”六种美德,是其他石材所远不能及的。

可以说正是乾隆之后帝王们对于田黄石越来越巨大的需求,导致了绝大部分的田黄石流向宫廷,能够进入民间的田黄石数量较少,“物以稀为贵”的效应之下直接导致了田黄的价格上涨,清代陈亮伯在他的文章《说印》中记载,他初入京时,“田黄之佳者,每石一两,价六两至十五两银”,以后更增至“换银四十余两”,可见其价之高,令人咋舌。到清晚期,田黄身价更是大涨。曾任清末户部文选司郎中的蒙族人巴鲁特崇彝在《说田黄补》中说:“七两之石(田黄),竟得价二千数百元……一枚田黄章,重不过一两四钱,竟以二百五十元取之。”在诗文中亦多惊叹田黄高价的句子,擅写寿山石诗的黄任在《寿山石》一诗中咏叹:“迩来田石踊高价,居奇不肯输强豪。豪家意在索必得,牙侩弋获无遁逃。”郑洛英作《寿山田黄》一诗:“别有连城价,此石名田黄。秋霜老柿子,红意成饴饧。” 还有曾元澄所作《以寿山田坑印石持赠冯展云誉骥学使并系以诗》咏道:“吾乡寿山韫奇石,声价重抵璧与琮。三坑月旦谁第一,山水俯首推田中。”凡此种种,既可见田黄价格之高,亦可见田黄在古人心中的无上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