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古城保护之殇:文物保护让位经济利益

岁月的车轮滚滚向前,时光终究不能倒转,历史只能在洒落四周的胡同中被挖掘。

可一旦古老的胡同灰飞烟灭,除了文字,失去的是与古人对话的最好途径。

今年四月初,关于位于北京菜市口东南粉房琉璃街115号的梁启超曾寓居的新会会馆将被拆一事,经媒体曝光,尽管改消息后经政府辟谣,但仍激起舆论的一阵喧嚣。而据时代周报记者了解,新会会馆所在的粉房琉璃街,所在的位置清末民初会馆较为集中的区域,因该区域曾有街道命名为“南大吉巷”和“北大吉巷”,所以这一会馆集中的区域在2005年启动拆迁后,开发商称其为“大吉片”。但这块曾经有着800余年历史的“古城”,正逐渐失去窥探历史的功能,随之而来的,是现代化的高尚住宅区—“中信城”。

被唤醒的“宣南文化”

北京市宣武区区长武高山曾经撰文说:“自幼住在宣南的曹雪芹,耳闻目染宣南文化的兴起,各种商业、娱乐业应运而生,大栅栏、天桥日显繁荣;庙宇林立、会馆遍地;琉璃厂里书籍字画、古玩玉器琳琅满目……因为宣南是曹雪芹一生大半时间的成长生活地,宣南文化是曹雪芹不断吸收的文化营养,因此这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宣南还是《红楼梦》文学创作的历史背景地。”

同时,武高山也指出,在红学史上有典可查的120多位红学家中,有50多人就住在宣南,其中,蔡元培、林纾、陈独秀、胡适、鲁迅等,就住在菜市口附近的胡同里。

而他们居住过的这一片区域,其历史已经超过800年。

历史学家认为,于1153年建成的金中都城,是北京建都之始。金中都的南北轴线就在今天的广安门以东(东西走向的广安门东边与骡马市大街与南北走向的菜市口大街交叉),而广安门内大街正是当年繁华的商业区。

然而在清顺治五年(1648),清政府颁布谕旨,在京师实行“满汉分城居住”。经过一个多世纪后,在宣武门外逐渐形成了一个以汉族朝官、京官及士子为主要居民的地域,人们习惯上称之为“宣南”。

因此,“宣南”,实际上是一个地理概念,指的是载入史册的宣武区南部。

而“宣南文化”指的则是以文人荟萃及其重大文化成就为代表的士子文化,以京剧为代表的戏曲国粹文化,以厂甸庙会、天桥绝活为代表的老北京民俗文化、以大栅栏老字号经营为代表的传统商业文化、以牛街穆斯林生活为代表的民族文化、以民间诸神为代表的坛庙文化等各具特色的文化形态。

事隔数百年,在20世纪90年代,“宣南文化”被重新提及,发展为崭新的课题。只不过,在这个时候,正是我国房地产业急剧快速增长的时期。

一位在米市胡同土生土长的刘大爷向时代周报记者说:“这不要发展房地产,才把‘宣南文化’给炒起来了,但是这一发展,‘宣南文化’的根基又都没有了。”

米市胡同,正是晚晴文学家姚燮所住的胡同,这条胡同属于“大吉片”区域,在不久的将来,都将夷为平地。

消失的大吉片

“大吉片”,东起粉房琉璃街,西至菜市口大街,东西宽约700米,南北长约600米,涉及大小胡同街巷30多条,院落300余个。据著名城市历史建筑保护者曾一智调查,“大吉片”的会馆有六七十家之多;而据生活在“大吉片”前兵马司胡同的田雁增考察,这一带的会馆达78家。

在明清时期,“大吉片”的会馆主要为同乡官僚、缙绅和科举之士居停聚会之处。

因此,在北京地理学会秘书长王越的眼中,“大吉片”是北京城市格局从“里坊制”走向“坊巷制”的代表。而在“大吉片”中,目前名气最大的也就是粉房琉璃街115号—梁启超故居。

然而,经时代周报记者走访后得知,所谓的梁启超故居,实际上是梁启超在1890年、1895年两次赴京会试时在北京居住过的新会会馆。据资料记载,1890年,18岁的梁启超在父亲的陪同下第一次来到北京参加全国的举人会试,住在广东新会会馆,1894年春,梁启超与李惠仙一起回到北京,再次寓居粉房琉璃街的新会会馆中院的三间北房,并取名“饮冰室”。在这里,梁启超写下了1.8万字的《上皇帝书》并参加“百日维新”。

据中国文物学会会员刘征向时代周报记者强调,最初的“饮冰室”实际上确实在新会会馆,“后来梁启超移居天津,仍沿用这个名字,一来出于对这一名字的喜爱,二来也是表达了对新会会馆的深厚感情。”

然而这一会馆目前属于区级文物普查登记项目,即“尚未核定公布为文物保护单位的不可移动文物”。

与其在同一条胡同的龙绵会馆,其命运也与新会会馆相似。

4月18日下午,正在龙绵会馆做记录的刘征对时代周报记者说,龙绵会馆是当年四川龙安府(今平武)和绵州(今绵阳)人合办的会馆。光绪十六年(1890年)九月十五日,安县人、詹事府右赞善李岷琛(字少东,后累官至湖北布政使、湖广总督)集龙安、绵州两地在京官员的1900两银子,购买了黄家所有的粉房琉璃街北头路西门牌第十一号的房屋,开启了会馆的历史。

五年后,众人公推龙、绵在京官员中最有影响的人物,时任内阁中书的绵竹人杨锐(戊戌六君子之一)管理会馆。此时,正值“公车上书”期间,1898年9月21日,杨锐和其他五人因“戊戌政变”牺牲在菜市口。

然而,龙绵会馆的大门旁也被白油漆刷上了刺眼的“拆”字。“事实上,龙绵会馆里里外外已被拆得十分惨烈,此地已并非原状。”曾一智说。

据时代周报记者多日走访发现,难逃拆迁命运的,几乎囊括了大吉片地区所有的会馆和故居(康有为故居除外),其中包括陈独秀、李大钊创办《每周评论》的泾县会馆(已拆除)、清代国宾馆华严庵(会同四译馆)(已拆除后异地复建),以及曾国藩、刘连荣、白云鹏、高庆奎等人的故居和宅邸。

那些各地士人来京会考、述职、活动的场所,那些见证了公车上书、戊戌变法等中国近代史上重大事件的老建筑们,消失在工人们的大铁锤下,化作烟雾与碎石。

文物保护乱象

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年中,有关“大吉片”会馆区“保”“拆”之争,一直没有停息。

2005年1月,国务院实际上批复了《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04~2020年)》(下称《总体规划》),其中规定:“重点保护旧城,坚持对旧城的整体保护”,“停止大拆大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