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矿主没收齐卖玉的钱

产自缅东北山区的翡翠,在中国有四五百年的消费史,但在市场上,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人疯狂。

位于广东佛山南海区东南部,与广州市芳村仅一河之隔的平洲镇玉器街,在过去两年里经历了一场颠倒反复。先是上百亿游资涌进了缅甸的翡翠原石交易市场,然后是涉案金额超10亿元的走私大案,让玉器街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炒家进场

在平洲玉器街的一家玉器大楼里,一名福建人从二楼的台湾商户那里,以3.2万元总价,买了六只翡翠镯子。在玉器街,这是每天都发生很多次的普通交易。

记者一路询价,单件翡翠镯子报价从120元跳到85万元。要是你不担心被摊主当作彻底的外行,关于翡翠种、水、色的常识完全可以在这条街上启蒙;但如果你对翡翠陌生而又太过矜持,这成千上万倍的差价恐怕会让你摸不着头脑。

你很难在这里只花一百多元买个镯子当旅行纪念品。因为是批发市场,除了个别价值高的品种,平洲的镯子要论手卖。摊主通常会用计算器摁出一个单价亮给询价的顾客。一百多元一只的镯子往往是七八十只一大串一起卖。

喧闹的大街和计算器里的静默数字,见证了平洲在过去几年里声名鹊起,成为全国最大的光身玉器市场。这条长约一里的街上,临街小铺和几家玉器城里,聚集着2000多家翡翠商户,每年将约5000吨缅甸翡翠加工成光身玉器出售,年销售额在20亿元以上手镯是平洲的主导产品,全国市场上90%的翡翠手镯都产自这里。

“平洲玉器街给人的感觉,最像云南的瑞丽,两个地方的交易量已经很接近了。”来自深圳某翡翠公司的宋婉茹对记者说。她的公司在平洲有十多个档口。

玉器街是玉商们淘宝的好地方。“在平洲以3万2一手买进,到了外地的百货商场里,可能一只就要卖到这个价,剩下的都是利润。”宋婉茹说。

这种小规模的零售暴利,对一些人而言,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吸引力,他们纷纷瞄准了上游的原石交易。“前年的时候,在广州、平洲这些地方突然冒出了一两万新人。”宋婉茹说,“他们基本上是外行,对翡翠完全不懂,就是觉得这个行当赚钱太容易。什么地产商、煤老板、服装厂老板、手机厂老板,还有其他的一些说不上来路的人,都进来了。”

平洲珠宝玉器协会提供的资料显示,2009年至2011年是会员入会的高峰期,仅仅2010上半年,就新增了2700多人,其中福建人近千。时至今日,协会共有汕头揭阳会员近7000人,福建会员6500多人。

在中国,福建商人和潮汕商人一向以爱拼敢拼著称,他们通常能够凭着一股子狠劲把一个行当搞上火。

“这些新人手上的资金多则几亿,少则几百万,一路追涨,2009年到2010年,翡翠的价格差不多每个月都以10%的幅度在涨。”宋婉茹说。而在2010年的4至8月,则出现了高潮中的高潮,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高档翡翠涨了近两倍。

缅甸公盘的公开数据显示,2010年3次公盘的交易量达到190亿元人民币。“在以前,”宋说,“一次公盘上的卖家至多也不过1000多人,前年则去了好几千人。原石的数量和以前比其实并没有增加,就是中标价越投越高了,标场上甚至出了过亿元的标,这在以前是看不到的。”

去年3月份的缅甸公盘,则似乎是这批新人的全力一博。公盘交易规模创下了历史最高,到场买家超1万人,交易额超过200亿元人民币。“这次招标的价格也非常高,比如行家们都只看10万元1公斤的料子,买家一下子就投到了12万元甚至更高。”在这次公盘上,一块翡翠原石破了3亿天价,让行家们觉得匪夷所思。

在宋婉茹看来,这帮突然杀入的外行是十足的搅局者。“参与公盘的买家90%以上是华人,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把我们害苦了。”

翡翠是奢侈品,但不是硬通货,在市场上变现并不那么容易。翡翠不能直接换成现金,不能像黄金一样做抵押物,做资产评估项目。“除非是高档翡翠,在行内流通比较容易;如果是普通货,要想变现就难了,除非送到典当行去。”炒家们真正的指望只能是有多次换手的机会,但在资深的行内人看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人把料子买回来后发现,料子的成色其实并不那么好,在市场上卖不到预想的价格。于是变化很快,去年3月的公盘后,这个行业又洗出去了很多人。”

翡翠之路

“江上小堂巢翡翠”,翡翠原指一种有红绿羽毛的鸟,而到后来,它成了以红、绿、黄色为主的缅甸硬玉的专用名词。和其他宝石、杂石相比,翡翠的原料地最为单一,全球90%以上的翡翠都来自缅甸,高档翡翠更是百分之百的缅甸产。

记者曾接触过一位叫胡焱荣的翡翠商人。他生于缅甸帕敢的华侨家庭。胡称,他的家族从清乾隆年间起,即开始从事翡翠开采与原石买卖。在缅甸北方经营过百年的胡家,拥有18座翡翠矿坑,堪称翡翠在中国登堂入室的见证人。按历史资料,翡翠正是在乾隆朝进入宫廷,继而成为了华人的专属玩好。

但和在港台及海外华人群体中不一样,1949年以后,中国大陆的翡翠消费经历了漫长的中断。而最早接续传统的是平洲人。1972年,平洲墩头村村民陈锐南,通过在广州玉雕工艺厂做玉雕技术员的大哥陈广的介绍,揽到了加工50个玉耳扣的业务,回到平洲,把它交给了学过玉雕手艺的二哥陈作荣。

陈作荣日夜赶工,完成平洲玉雕生意的第一单。也就是在这一年,陈家三兄弟牵头创办了墩头玉器加工厂,这个社队企业承接广东省工艺品进出口公司的玉器外发加工业务,其中就包括翡翠。

平洲人跑到云南的中缅边境去找翡翠,是20世纪80年代的事情。社队企业解体后,陈家兄弟带出的徒弟们成了创业主力军。在购入原料的同时,他们在平洲开起了第一批翡翠作坊。在玉器街的一侧,记者看到一座“玉器老街”的小牌坊,牌坊下是一条临河的狭窄街道。平洲珠宝玉器协会的一位杨姓负责人告诉记者,这条老街是平洲翡翠加工业的发祥地。从当年做“平洲扣”的几家作坊起步,到现在,散布在平洲镇各个村落的翡翠加工厂已达600多家。

“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平洲人很少直接去缅甸,而是从中缅边境的云南腾冲、瑞丽一带买翡翠原石。”平洲玉雕文化促进会副主席陈义对记者说。当时,云南当地税务部门对小额贸易课税不轻,“要征16%。于是,到2001年的时候,我们成立了平洲珠宝玉器协会,想方设法把缅甸的玉商往平洲引。”陈义回忆说,除了税负,云南当地的买卖不公甚至欺行霸市也让平洲人吃不消。

而跳过云南边境的中转站,开辟新的翡翠之路,是平洲玉器街日后繁荣的真正起点。在这件事上,从2001年起一直担任平洲珠宝玉器协会会长的梁晃林功不可没。